自那次之後,容华便开始频繁做恶梦。一开始都是梦见温尘遇险的情况,一次比一次更加危险,一次又比一次更加难以抉择,但每每总是在他将要救下温尘之际,又或者选择自我牺牲的那一刻,就会蓦然被拉出梦境。周而复始,彷佛这样的恶梦永远没有尽头一样。
再後来,他又梦到成仙之前的事。当他还是一株小生命时,第一次得知开花的喜悦,却逢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。他梦见路过的旅人并没有给他水,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波又一波面黄肌瘦的人们路过此地,没有人瞧他一眼,没有人给予一点点同情心。他太渴也太饿了,整日都曝晒在大太阳底下,忍受烈日灼烧,刚开不久的花瓣开始凋零,一瓣一瓣地枯死掉落。
後来终於有人接近他了,但不是想要施舍给他一点水,而是为了掠夺。那人摘掉他枯萎的花朵,甚至拔光他的叶子,试图在他根茎里汲取水源。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,运送水分的根茎早已乾瘪,一点水分也没有。於是那人忿忿地用鼻子哼了一声,随意将他的花朵与落叶扔在一旁不管了,转头就走。
他已经光秃秃了,又被路过的人类肆意踩踏蹂躏,几乎濒死。
就在这时候,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前,替他挡住过於灼热的太阳。那个男人问他:“想活下去吗?”
这时候的他还没有灵性,也不会说话,只能趁着热风吹拂过来的时候,用光秃秃的根茎点了点头。
男人蹲下身来,用手指轻柔地抚过他浑身的伤痕累累,语气仍是温柔,但说出的话却不是那麽一回事:“我可以给你水,让你活下去,还可以给你强大的力量,让你报复那些肆意践踏你的人类。”
他不明白,他没有想要报复那些人,他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啊。於是又趁着风吹过来的时候,他摇了摇头。
男人轻笑出声,似是在笑他的天真:“不急,你还有时间考虑,是要活下去?又或者是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白白牺牲生命。如果改变主意了,随时都可以叫我。”
男人走後,他又曝晒在炎热的大太阳底下。
在这之後,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加炎热,热得难以忍受,他像是要融化了,又像是要烧起来了。但他依然没有松口,连埋在土里的地下茎都开始枯萎坏死了。
某一日,天气太过乾燥,终於引发了森林大火。他虽然生长在林中的边缘一角,却依然不能幸免,被烈焰给波及。
他被烧死了,但挺直在风中的根却屹立不摇,枯萎坏死的地下茎依然紧紧抓着乾涸的泥土。
明明只是一朵脆弱易折的小花,却有着坚忍不拔的风骨。
眼前的画面再变,烈焰焚烧的场景倏忽消失,他梦到自己经历了千辛万苦终於修练成精。他离开故土,前往人类的城镇,正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的时候。彼时,他途经的地方恰巧有妖物作祟,是一只吃人的蜘蛛精。
普通人类看不见妖气,他却是看得见的。他心地善良,甚至不懂得人心险恶,当夜从蜘蛛精手下救了人,甚至还在众人面前施展了妖术。
然而人类非但不感谢他,甚至有捉妖道士找上门来,指责他与蜘蛛精是同夥。
他与蜘蛛精虽然同是妖物,但也有善恶之分,可却没有人相信。後来,他被道士抓起来了,记忆中的得道高僧也未曾出现。没有人救他,他便无辜背上了吃人妖物的罪名。
那道士日日用法术折磨他,并不手软,甚至还要他供出其他妖物的下落,好一网打尽。
可他哪里有什麽同夥,他不过就是想救人而已,说了好几遍也没用。
是夜,道士临时有事外出,大概又是捉妖去了。他关在一间屋子里,被缚妖绳綑绑手脚,吊在半空中,奄奄一息。
也不知是不是他受尽折磨後出现幻觉了,眼角余光看见有个男人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可他却连抬头都做不到,只见到男人衣袍的一角。男人着一身黑袍,上头有鎏金与暗红两种花纹交织,看上去很是高贵。
就在这时候,男人开口说话了,嗓音低沉悦耳,语调中似是带着无尽的不忍与怜惜:“你後悔吗?”
他似是不解,动了动口却发不出声音来,可懵懂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他的意思了,後悔什麽?
男人伸手抚过他的下巴,那只手掌心很大,手指修长有力,将他的头慢慢抬起:“你救了他们,他们却这样误会你,污蔑你。事实明明摆在眼前,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你,对你伸出援手。他们都把你当作吃人妖物看,即便是被你救下的人,心里对你也一点感激都没有。你恨他们吗?你一定很恨他们吧。”
男人似是在替他抱冤,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不满不公,很是心疼一样。
有血自他的额头滴落下来,流进眼里,他的眼前一片模糊,更看不清楚眼前男人的长相,但从影影绰绰的轮廓之中,不难辨别出男人应是长得极为好看的。可他却动了动唇,发出虚弱的气音:“是我自愿救人的,与他们何干?”
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:“但你